中国不是敌人。它是一个试图通过教育、国际贸易、基础设施投资和技术改进来提高生活水平的国家。简而言之,这是任何一个 国家在面对贫穷和落后于强国的历史现实下都会做的事情。然而,特朗普政府现在正计划阻止中国发展,这可能对美国和整个世界都是灾难。
中国被当作美国不平等加剧的替罪羊。美国与中国的贸易关系多年来一直互惠互利,但由于中国不断提高的生产力和相对低廉(尽管正在 上涨)的劳动力成本,一些美国工人,尤其是中西部地区的工人被抛在后面。与其把这种正常的市场竞争现象怪罪于中国,我们应该对本国跨 国公司不断增长的企业利润征税,并用这些收入帮助工薪阶级家庭,重建衰败的基础设施,提高新的工作技能,投资尖端科技。
我们应该理解,在经历了长时间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挫折后,中国只是试图弥补失去的时间。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背景,有助于我们了解中 国近40年的经济发展。
1839年,由于中国拒绝让英国商人继续向中国人提供鸦片,英国向中国发起战争。第一次鸦片战争在1842年以中国战败结束,战败的耻辱 在一定程度上引发了反清的大规模起义——太平天国运动,导致2000多万人丧生。第二次面对英法的鸦片战争,使得中国的国力和内部稳定被 进一步削弱。
19世纪末的甲午战争,中国败给了新兴工业化国家日本,欧美借此机会与中国签订更多不平等贸易条约。这些屈辱引发了另一场起义运动 ,但又在外国势力帮助下被镇压。1911年清王朝灭亡,此后中国内部军阀混战,1931年日本侵华。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,中国进入内战。 1949年,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,之后毛主义带来动荡,包括在1960年代初结束的大跃进中,数百万人死于饥荒;文化大革命接着使国内局势持 续动荡,余波一直持续到1977年。
因此,中国在经济上的快速发展始于1978年,当时邓小平上台并开启全面经济改革。尽管中国在过去40年取得了惊人增长,但一个多世纪 以来遗留下来的贫穷、不稳定、受侵略和外国威胁问题仍然十分突出。中国领导人这次想把事情做对,这意味着他们不愿意再次向美国或其他 西方国家低头。
按照市价计算的国内生产总值(GDP),中国现在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。然而,中国仍是一个正在摆脱贫困的国家。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 织数据,1980年中国人均GDP仅占美国的2.5%,到2018年达到美国的15.3%。如果以购买力平价衡量GDP,即用一套共同的“国际价格”来衡量 所有国家的GDP,中国2018年的人均收入略比美国收入的28.9%高一点。
中国基本延用了与日本、韩国、台湾、香港和新加坡早年相同的发展策略。从经济角度来看,对于一个正在追赶的国家来说,中国并没有 做任何特别不寻常的事情。美国一贯指控中国“窃取”技术是过于简单化。
落后的国家通过学习、模仿、购买、合并、外国投资、广泛使用非专利知识,当然还有抄袭等方法,对其技术进行升级。对于所有快速发 展的技术来说,保护知识产权都是一场打不完的仗。即使今天的美国公司也是如此——这种竞争不过是全球经济体系的一部分。技术领导者知 道,他们不应指望通过保护(知识)来保持领先地位,而是应该通过不断创新。
19世纪初,美国就大量引进英国技术。当任何一个国家想要缩小技术差距时,它都会从国外引进技术。众所周知,美国弹道导弹计划是在 二战后被招募到美国的前纳粹火箭科学家的帮助下建立的。
如果中国是一个人口较少的亚洲国家,比如像韩国那样,人口只有5000多万人,那么它将被美国视为一个伟大的成功发展故事——事实也 确实如此。但由于中国的规模太大,它的存在撕破了美国想要管理世界的抱负。毕竟美国仅占世界人口的4.2%,不到中国人口的四分之一。事 实上,由于技术和技能在全球的传播速度太快,任何一个国家都无法称霸当今世界。
与中国的贸易为美国提供了低成本的消费品和越来越高质量的产品。这也导致与中国直接竞争的制造业等行业的工作岗位流失。然而,贸 易就是这样。指责中国在这方面不公平是错误的——许多美国公司都从在中国制造或出口商品到中国中获益。由于中国的低成本产品,美国消 费者也享受了更高的生活水平。中美两国应继续就双边和多边贸易谈判,制定完善的规则,而不是以单方面威胁和过度的指责来挑起贸易战。
贸易理论、实践或政策中,最基本的教训不是中止贸易,这会导致生活水平下降、经济危机和冲突。相反,我们应该分享经济增长的果实 ,让盈利较多的赢家向失去利益的输家做出补偿。
然而,在长期偏离新政时代合作精神的美国资本主义下,今天的赢家断然拒绝分享他们胜利的成果。由于缺少共享,美国政治充斥贸易冲 突的担忧。贪婪全面主导着华盛顿的政策。
真正的战役不是同中国打,而是同美国自己的大公司,很多企业都在掠夺财富,却无法向自己的员工支付合理的薪水。美国商界领袖和超 级富豪们都在推动减税、增加垄断和海外投资等任何能提高企业利润的政策,却拒绝那些能让美国社会变得更加公平的政策。
特朗普正在猛烈抨击中国,肤浅地认为中国将再次向西方国家低头。美国正试图通过突然地、单方面地改变国际贸易规则,打击像华为这 样的成功企业。在过去的40年里,中国一直按照西方的规则行事,就如美国在亚洲的同盟国家那样,逐渐发展起来。现在美国正发起一场新的 冷战,试图打击中国。
除非有更智慧的解决方法,否则我们可能会直接面对与中国的冲突,从经济开始,再到地缘政治和军事,最终给所有人带来灾难。在这样 的冲突中,不会有赢家。然而,今天美国政治的浅薄和腐败,致使我们走上了这条道路。
与中国的贸易战不能解决我们的经济问题。相反,我们需要出自本土的解决方案:负担得起的医疗保健、更好的学校、现代化的基础设施 、更高的最低工资和打击企业贪婪。在这一过程中,我们还将认识到,相比鲁莽和不公平的挑衅,与中国的合作将让我们有更多收获。
(作者杰弗里·萨克斯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、可持续发展中心主任;朱梦涵翻译)